拖延症。

【伪装者】【楼诚】轻描淡写

赞成同人文守则,在前面标注一下。主要角色死亡预警

爱无非看谁成茧。

明楼始终没有想到,他同明台说过的假设情形,会这么快的呈现在他的面前。

我和阿诚的身份,只有你知道,不能告诉任何人。如果有一天,我们俩当中的任何一个人被捕了或者牺牲了,应该怎么做,我想你知道。

明楼的记性很好,和明台说这话时的情形稍一回想就历历在目,当时明台穿的什么纹饰的睡衣,盖的哪种花纹的被褥,阿诚当日搭配的是什么颜色的风衣,就连那天清晨阳光里漂浮的粉尘,都干干净净的浮现在明楼的眼前。

完完全全的暖色调,再被记忆加上一层滤镜,美好的不可方物。他习惯在脑子里存一些能让自己快速调整的画面,支撑他孤身一人战斗在牛鬼蛇神之间。

明台知道该怎么做。经历这么多变故,尤其是最爱的亲人离去后,他像一棵长在一大片南方红土里孤零零的翠竹,一节节发着狠的生长,拼命地在资源并不充足的土地拔节,长的明朗又颓然。明楼看在眼里,说不出什么。重压之下,他自己还没垮已经是万幸,明台能不需要他操心,算是帮了他大忙。

后续事情多的让人顾不上过分悲伤,没时间哭泣喘息。明楼忙着回旋在汪伪政府和日本人之间,忙着串联两重身份的情报部门,忙着思考任务下达指令,忙着在明氏企业内部混乱时站出来露个脸。明诚忙着幕后一把手打理明氏企业,忙着完成大哥的任务指令,忙着用人脉收集情报。明台,忙着隐藏身份暗中协助,完成组织上,也就是大哥给的任务。日日夜夜像被复制一般,如今已近年底,虽然忙碌,好歹还算安稳过了一年。


明诚就是在这个时候走的。

前一夜,明楼梦见阿诚在他不远处缓缓倒下,没有发出半点声响,只激起一地尘土。他张口想喊,想跑,却动弹不得,生生把自己急醒了,惊动了睡在一边的阿诚。明楼知道阿诚因为一些原因,多年浅眠已成习惯,便赶紧示意自己没事只是做了噩梦,把阿诚准备开灯的手按了下来,想了想,再无声无息的握紧。

这梦自然是不能说的,在家里说与“死亡”相关的任何意象,都是不吉利的,更何况,这家里如今只剩了他们两个,明楼想。明台不在身边,只能心里记挂着他是否平安,但是阿诚是在身边的。他决不能再失去了,决不能,在语言上失去都不行。

他不说话,阿诚却开口了,“大哥,你是不是梦见我或者明台出事了。”

大姐走后,经历这样的梦境其实也是明诚的常态,他和明楼只说过一次,但究竟有多少时候做了此类噩梦,他们心照不宣。

“不许胡说。阿诚,在家里不许说这样的话。”明楼还有话梗在喉咙里,他始终说不出“你不会出事的”这样的话,他就是不愿意提到任何带有危险的词句。

“大哥你什么时候也像大姐一样在意这些了,迷信。”阿诚的语气很轻快,听不出是真的轻快还是假的。

明楼不答话,他在沉沉暗夜里一瞬间丧失平日的巧舌如簧,只握紧阿诚的手,闭着眼睛,吐出平稳的呼吸。

阿诚明白的,阿诚一直都明白。

“我不会有事的,大哥,明台也不会有事。梦都是反的。”明诚睁开眼睛望向天花板。“还有几个小时,大哥,你再睡一会儿吧,天亮了我们就要上战场的,精神要养足。”

明楼仿佛回到了童年时代,那种可以任性撒娇的年龄,在这短短几个小时里,他放下所有逞强和思虑,枕着阿诚安抚的声音再次入梦。

他梦见了流星。


第二天白天,除了那两个含义不祥的梦,明楼再没有感受到别的预兆,平日里各种奇怪但准确的预感,通通没有奏效。所以得知明诚走了的消息,他还以为是开玩笑。

这不可能。明楼脑子里的弦轰然断裂,虽然面上仍然保持着波澜不惊。他联想到自己的梦,不顾什么迷信什么理性,抽死自己的心都有。

明台收到写着“青瓷破碎”的电报时,愣了很久,没同锦云和张先生打招呼就跑回了上海。几日几夜马不停蹄赶回家,发现大哥平淡的好似什么都没发生,只是多分担了明氏企业的工作,多占用了他的工作时间。

大哥居然都没有话想对他说。

从来都是他遇到了问题主动和大哥倾诉,从如何追同班的漂亮女同学到不知家国未来的迷茫,从小到大,没有大哥解决不来的问题。明台靠在大哥书房的门沿上,看他的大哥电话不停,运筹帷幄,好像真的没有什么他解决不来的问题。

那电报也许只是为了通知他,没有什么其他意思。

夜色渐沉了,偌大的房间,明楼只开了那书桌前的台灯和沙发旁的一盏落地灯。明长官看起来很忙,没招呼明台进来坐下,连抬头看一眼都没有。于是明台就站在那里看着,他看着大哥刷刷的写着文件,电话打给一个又一个负责人,有条不紊的安排明氏企业年前的工作,除了忙,真的一点事都没有。

明台松了口气,又有点泄气。

他的大哥放下电话,端起茶杯打算润口,皱眉盯了几眼瓷杯,发现茶水早就喝空了。

“阿诚。”

明台秒速抬眼看向自己的大哥,两个单字的发音明朗好听,漂浮在清冷的空气里,还未荡漾出更多的东西就迅速被另一句话盖了过去。

“明台,去给我倒杯茶来。”

房间很冷,四下安静得疼痛,好像除了这句话,刚才什么都没发生。

明台端着茶杯走向厨房,他只觉得舌根发苦。他的大哥有事,他的大哥出大事了。他的所有“没事”都是为了掩盖他有事,纵然伪装的高明伪装的几乎没有破绽,还是有了破绽,只因为是伪装。家里剩下的顶梁柱大哥明楼,没有他解决不来的问题,他运筹帷幄,平静如水,内里早已溃不成军。

大哥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事。


明台的记性也很好,他一下子就想起来大哥和他说过的话,他确实知道应该怎么做。小少爷当即打报告给上级:明楼长官,我申请今年除夕,携妻程锦云同志回上海明公馆过。

胡闹。明长官驳回。

长官,上海已经没有认识我的人了,我今年想和家人一起过,怎么了。明台同志把家人二字咬的死死的,硬是把明长官想说的话噎了回去。

家人,自己总归还不是孑然一身。明长官这么想着,心一软,也放了这小子一马。明台赶在新年前回了北平,临走之前对明楼千叮咛万嘱咐,好像害怕他一个人能做出什么傻事来。

“谁是谁大哥,这么话多。”明楼板着脸。

明台笑着,“你是我大哥,你永远都是。”


新年总归只是把年历的历头往上数了一位,人们更加重视的还是传统的年节。这年关将至,家家户户都在添置年货,明楼自己是从来不做这等采购的事宜的。但往年有阿诚,今年只得他自己上阵。熬过了最难捱的时期,汪伪政府在年前的事务也是越来越少,于是越是热闹忙碌的时候,他越发清闲。

但明楼每日在办公室不敢闲坐,在一片轻松环境下分析战局,他不能停下来,清闲易生遐思,他怕孤独侵入他的骨髓,吞噬他的世界。

下班前,秘书处的小王敲门,往他的桌上摆上两个精致的盒子,说是赶上腊八,经济司的人从南京出差带回来孝敬长官的特产。明楼愣了愣,抬眼瞄向日历。上面的日期还停留在一月一日。

他没有每日撕日历的习惯,明诚却有。

他和阿诚每天起的都很早,或晨读,或出门晨练,在家里溜达,无论怎么样,出门前,阿诚定要认真把昨日的日历撕掉。上班后,阿诚端着茶水或者咖啡进他的办公室,拉开窗帘开窗通风,出去前也就顺手带走一张昨日的日历。

明楼问他,阿诚啊,日历家里有阿香会撕,办公室里的若是没撕也无大碍,非要自己撕做什么。

明诚捏着那一小团纸回答了,自己撕会觉得昨天那一天完完整整的过了,然后下面就是今天,新的一天。

明楼收下盒子,客气的道谢。他把盒子收好,从架子上取下大衣,对着酒柜旁的镜子戴好围巾手套。出办公室前,刷刷刷撕了好几页纸下来,留下最面上的一页黑色的数字下面,朱红的楷书印着腊八两个小字。

腊八腊八,过了腊八就是年。


明楼早在明台回来之前就给阿香放了假,让她回家陪亲人去。这个从小长在明家的女孩子目光闪烁,最后给他鞠了一躬,说大少爷,不要一个人过除夕,找些人陪着你吧。于是今年腊八,也没有阿香做的腊八粥了。

明楼开车回家,拎着两个盒子进了屋。盒子不重,明楼指尖划过盒盖,轻轻揭了开,竟然是榛子酥。

阿诚是喜欢这类甜食的,尤其喜欢这榛子酥。明家除了他喜欢甜食,便只有明台也喜欢了。但平日里明台和阿诚玩闹着争抢酥饼麻糖之类的,唯独不抢榛子酥,也是因为明台对榛子过敏,幼时抢食之后浑身起红疹头晕胃痛,把全家人吓得不轻,请了苏医生来才治才无大碍。当时吓得年幼的阿诚向大姐保证再也不吃榛子酥。明镜对外严苛,对几个弟弟当然是温柔慈爱,阿诚素来内敛乖巧,难得有明显表示喜欢的东西,大姐自然不会剥夺这点快乐。于是逢年过节家里置备糕点,榛子酥总是阿诚独一份。明小少爷吃过苦头,也从来不和他阿诚哥抢这样糕点。

明楼不喜甜食,却从来不拒绝小阿诚的分享。如今他对榛子酥的印象快要淡忘了,只依稀记得糕点不是过分的甜,倒是清楚记得阿诚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的表情,记得阿诚尝到清甜滋味的满足笑意。后来他们去了巴黎,回到上海,阿诚就不怎么吃甜食了,他的阿诚学会了做西餐,学会了品红酒,明家的明诚最终还是长大了。

他捏起一小块榛子酥送进嘴里。

完全陌生的味道,现在的糕点也是越做越甜腻了,明楼咽下去,就了口茶水。若是阿诚吃到了,肯定也免不了皱眉。

这么多年过去,什么都变了。

一个人生火做饭甚是麻烦,他一面看文件,一面把那两小盒榛子酥吃了干净。


没多久,明台真的回来了,一本正经的携了妻程锦云同志。明楼看向日历,今天是小年,回来的可真及时。

明台拉着明楼打扫明公馆。

“大哥,你有多久没好好吃饭了?”明台挥着抹布费劲的擦着桌子腿。

“家里只有我一个,做饭太麻烦。”明楼站在那看照片。

“可你也没瘦下来啊。”明台嘻嘻哈哈,转身去拿墩布,看见他的大哥站在小桌前,对着一堆堆相框愣神。那张小桌摆了很多照片,有家里人的合照,他和大姐的,大哥大姐的,也有单人的,他自己的,大哥的,阿诚哥的。明台自己擦桌子的时候,也看了很久。

“大哥。”明台喊他,觉得喉咙有些干涩。

“啊?”明楼回神。

“那边相框和桌子我都擦过了。”明台随便找话说,招呼着明楼,“大哥你去那边拖地好吧,锦云给我们做好吃的,大哥你晚上有口福了。”

明楼没说话,默默走了过去。


家里终于有了些许烟火气息。那么大的明公馆,冷清惯了,一时间灯火通明,让明楼没来由的感动一下。只是面部表情管理的好,依然保持了得体的平静脸。

晚餐确实精致,三人吃着饭聊着天,明楼总有一种大家长看着一对孩子的,沧桑的长辈感。他们听着明台讲他在北平遇到的趣事,突然四下一黑,断电了。

女孩子短暂的惊呼了一句。“应该是电流过大,保险丝烧坏了。”明楼开口。也是,多久没用这么多灯了。

“我记得家里还有些蜡烛。”明台打算起身去找找,明楼截住他,说:“我们去外面生堆火。”

虽然不明白大哥为什么突发奇想要来生火,但这种一看就很好玩的事小明当然不会错过。他和程锦云把厨房的炭火和干木头抱出来,找准风向,摆成圈架好,然后划着火柴,往木头架上点。明台随手折了树枝引火,几次把火苗扑灭,惹的程锦云伸手想要打他。两个人笑闹着,声音传到屋里,就只有笑声最为鲜明。

明楼站在黑暗里,看到窗户外面渐渐亮起来的火光。满眼都是那抹撕裂夜晚的橙色。他忽的又想起来,阿诚是怕黑的。不仅是因为幼时收到的创伤,他本身就是有些些怕黑的。然而这么多年,上令下达出生入死,多少任务是要在黑夜里,要他独自一人完成。明楼没问过阿诚,只想着这种情况也不算病症,自己恢复了也有可能,而且,阿诚从来没有误过事。想着想着,明台两人回到屋里,说外面太冷了,毕竟还在严冬,回来把大衣穿上。

明楼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,“明台,帮我把所有照片都带出去。”

哦......小明反应速度很快,收敛了笑意,抱起剩下一堆相框。雕花木头在他怀里沉默的相撞,他知道有些东西一直是沉淀着的,就像一杯放了很长时间的水,上面的一层清澈纯净,是因为太久了,灰尘都沉淀到下面去了。那些东西不是没有了,而是一直深埋着。


三个人在火堆边取暖。噼里啪啦的听起来就很暖和,风一吹,火星子直往空中飘。明楼一直站着,火光在他的脸上打出高光和阴影,他看起来高深莫测。

“这些照片,我不想留了。”

他话音刚落,明台开始拆相框,动作轻柔,但干脆。

兄弟俩都不再说话,明台蹲在火堆边,一张一张引燃,再放手。等到一张照片完全变成灰烬,才去放下一张。明家人的影像通过胶片纸这种古老的方式保存着,又通过闪烁跳跃的火焰消失,归于尘土。人生来尘土,最后同这照片一样。

明台看了看手里还剩的两张照片,一张是全家人的合照,另一张照片是明诚,他的阿诚哥,照片里的阿诚哥身着裁剪合身的西装,眼神在微笑。

明台不知怎么的,想起他们在法国的时候,他从巴黎转眼跑去图尔瞎逛,明楼没法,只得让阿诚去把他抓回来。但当日去图尔的火车票只剩末班车的,明诚到了另一块土地已是深夜,真正冷清,连个问路人都没有。最后顺着路标走了大半夜,才找到了明台留下地址的旅店。进了门找到明台后,阿诚明显松了口气,像是神经紧绷了一路。

明台没话讲,最后憋出一句讪讪的问:“阿诚哥你怕黑吗?”

明诚笑了笑,说:“有些吧,但是也不怕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因为有人陪着我呢。”

明台以为阿诚哥在说胡话。第二天他们就回巴黎了。大哥还训斥了他,阿诚哥在旁边看着大哥微笑,就是照片里这个眼神。

他的手抖了抖,问明楼:“大哥,这算是阿诚哥留的最后一样东西了,不留着做个念想吗。”

明楼盯着火苗半晌,才缓缓开口回答他:“不需要。”

已经不需要什么物件来念想了,呼吸间谈话里,睁眼闭眼,听到捷报看到讣告,哪里哪里全是他的阿诚。

他们之间从没有谈过什么情爱欲念,什么缠绵悱恻儿女情长,有的只是家国抱负,光明信仰。只是忘不了,这么多年每一次心领神会的默契,嬉笑怒骂,烦闷担忧的时刻,他看他始终如一的目光。

民国三十年的小年,家家户户过的和之前的许多年一样,扫尘,祭灶,各条街上的店面陆陆续续的关门,贴上春联,再没几天,就是除夕。上海这个繁华热闹的城市,如今最热闹的地方,就是各家各户。

除夕过后又是新年,轻描淡写一年一年。

从这以后,很多年过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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