拖延症。

【泊秦淮】Clair de lune

也叫 月光曲 。德彪西的月光曲。

全文约8k字一发完,时间线在参加比赛之前,一个缓慢讲述的清水日常。很早就有记录加创作关于他们的日常故事的想法了,终于写完也算是了结自己的一个心愿。

对得上的梗是他们真实发生过的,对不上的都是我编的。私设很多,请勿上升。

希望能给各位讲好这个故事,感谢阅读。

 

 

Clair de lune

月光曲

 

泊秦淮无差

 

 

1.

学乐器的人身上似乎自带区别于普通人的气质。

 

该怎么打比方呢,学东方乐器的人带着高山流水的悠远,江湖缥缈的自由,那是独属东方独一份的韵味,总有露水、竹叶和桃花酿的清香。

那学习西洋乐器的,大概就像抚摸碧海蓝天旁的尖塔白墙,清爽的风从天际拂过来,丝缎般温温柔柔地从指缝穿过。抓是抓不住的,但留在肌肤的触感是进一分要过于亲密,退一步就过于疏离,恰到好处,优雅。

 

秦奋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,盯着白墙天花板,没来由地琢磨起这个东西来,用尽二十多年来的中文积累,试图花式总结个中差异。

 

而每天清晨韩沐伯都会在隔壁房间练琴。

 

 

2.

今天的秦奋翻身坐起来,抓了抓头发,溜出去去敲隔壁那扇木质的门。

提琴的婉转几乎是立刻就断了,熟悉的男声隔着门有些模糊,听着好像是没什么感情的“进来”。

 

秦奋有一瞬间犯怵。

 

但他按下门把进去了。

他看到韩沐伯房间的窗帘已经被拉开,早起的男人侧对着窗子坐着,手扶在他的宝贝大提琴上。晨光打在他身上,还能看得见空气中飘着的零星浮尘。

他有一小半脸挡在阴影里,光影层叠勾勒出线条,显出雕塑般的立体感,一刹那生出惊心动魄的好看来,又在细细端详间把惊心动魄消散掉,只留下好看了。

韩沐伯长了一张耐看的脸,秦奋尤其爱盯他侧颜,妆前妆后,总托着自己下巴看他个没完。秦子墨有一回休息时间,在舞室地板一摊开始刷微博,不知道看了什么奇怪的东西突然坐起来,跟秦奋说,奋哥要注意表情管理啊,还看着他们俩故作严肃地讲,伯哥奋哥并排坐,奋哥就总是盯伯哥,永远看不见正脸。秦奋当时听完就完全忽略咸鱼墨话里的“表情管理”,笑得直拍大腿说“真的吗,我真有老看他吗”,韩沐伯也耸耸肩,“是吗,老看我,我长得有那么奇怪吗”。

不是奇怪,就是想看嘛。

秦奋脑子里在飞快过画面。对韩沐伯的长相,他已经不知道有多熟悉了,只是依然会在不经意的角度、光影间被一击攻陷。韩沐伯的五官精致秀气,是一种正的、有余韵的,更东方的美感。而秦奋自己知道自己是更韩式花美男的长相,天生桃花眼,看谁都无限深情。他心里执拗的坚持这种只凭感觉的划分,因而好多人说他和老韩长得像,他心里都要“哈?”一下,眨眨眼睛想着,明明气质都不一样。

 

眼下韩沐伯一如既往穿着那件普通到土气的蓝花睡衣,捏着琴弓歪头看他,也是先笑了才说话,“惊了,你今天怎么了?你什么时候进我房间先敲过门啊。”

秦奋进了屋,背抵上门,也歪头看他。清早脑子自顾自在转些有的没的,他仿佛没听到韩沐伯那句调侃,一心想的是,这件俗到不行的睡衣在大提琴的搭配下,感觉居然都不一样了。

“……还没醒呢吧你。”看秦奋少有的没反应,韩沐伯拿琴弓朝他方向的虚空点了点,“我拉琴吵到你了?”

“喔,没有没有。”如梦初醒般赶紧摇头,秦奋找一个理由丢出去,“就是想看你练琴了。”

“说的像你以前没看过。”韩沐伯的目光停在他身上许久,手再次回到琴弦上。“等会儿还要去公司排舞,你洗漱没啊?没洗漱赶紧去,趁这个时间我找个曲子拉给你听。”

 

 

3.

秦奋打开水龙头的时候,韩沐伯房间里缓缓传出大提琴低沉而柔软的弦音。

低音的共鸣很强,很有穿透力。怕捉不住空气里音符细小的颤动,秦奋下意识把水关了,可没拧紧,就这么呆站了几分钟。

 

感觉是面对一潭深水,有月色清辉,还有顺滑的风溜过耳边。没拧紧的滴答水声没有破坏意境,反而就着旋律,一滴一下砸在秦奋的心上。

……太美了吧。

 

秦奋艰难了一早晨的花式措辞,终究是放弃了去形容音乐的感觉,他一直等到房间里不再传出弦音,才抽出牙膏挤在牙刷上。

 

有那么一瞬间,他终于摸清楚这一早上奇异的感觉是微妙在哪儿了。

在与韩沐伯相处的那些短暂时光里,他一直觉得韩沐伯是一个气质上更具东方感的人,周身散发的是空谷幽兰般的旷远和宁静。当然不动的时候是宁静,动的时候就是书生意气的跳脱和自由。

如果他的气质可以具象化,大概会散发出绿茶或者竹子的味道吧。

但他学大提琴,这不就和自己琢磨一早上得出的结论冲突了吗?

 

韩老师真是个摸不清楚的人,不同的气质还能奇异地融合得这么好,他们摩羯座都这样吗。

秦奋漱了漱口,再次拧开水,就着思索对外面大喊:“老韩,这曲子叫什么啊?”

韩沐伯声音被闷在什么东西里似的,大概在换衣服。

“你说啥?”

“我说这个曲子叫什么!”

韩沐伯闪现在浴室门口,已经穿戴整齐拎着外套,看见他就翻了个白眼,“月光,月光曲。哎我说你还能再慢点吗哥啊?”

“我那不是刚刚在听你拉琴嘛,开了水我怎么听得清呀。”

韩沐伯视线落在手捧着水往脸上扑的人身上,目光柔软了几分。

“你要想听,晚上回来我再给你拉一遍。”

 

 

4.

月光曲。

 

秦奋已经站在舞室的镜子前了,他脑袋里人民广场吃炸鸡反复翻腾,想张嘴哼段旋律都下意识哼出炸鸡。秦子墨的小奶音还乐此不疲的在耳边吵吵,什么什么要是真能吃到就好啦也没这么煎熬了。秦奋笑他吵死了,然后咬了下嘴唇发呆,被韩沐伯看着了,伸手拨拉他一下,“别咬嘴皮。”

“喔……”这都要管。秦奋乖乖抿起嘴,韩沐伯打了个手势,于是他们和弟弟们都停了下来,最小的弟弟乖乖巧巧挪过来,秦奋一把搂住他,搭上肩听韩队长训话。

不外乎是那些话,秦奋盯着韩沐伯一开一合的嘴,什么也没听进去。

 

无非就是类似的那些话,第一遍他是在微信上看韩沐伯发给他过,第二遍是面对面听韩沐伯用平静又真挚的语气说出来过,第三遍在骑着小黄车的大街上,第四遍是在练双人舞的教室里,第五遍,第六遍……全在日常的点点滴滴,渗进去了,现在他一摆队长架子,他就知道他要说什么话。

 

他无意识地去看韩沐伯的眼睛,恰好韩沐伯结束了一段发言,向他看过去,眼神交汇,韩沐伯目光澄静,秦奋的睫毛忽闪忽闪。

 

月光曲。

 

听了一上午炸鸡,秦奋早就忘记曲子的调儿了,可韩沐伯一看他,月光曲那浸了水一般的氛围就把他包围了起来。

“秦奋带佩瑶练一下,秦子墨和左叶搭组,好好练习,尤其你俩,好好练,别瞎跳那些有的没的。”

那个人不动声色地先错开眼神,把话题cue到了咸鱼墨和小叶子身上。但秦奋没有收回目光,他还是在盯着韩沐伯看。

 

秦奋听见秦子墨的抗议声,忽的想起那个“看不见正脸”的玩笑,想着没准自己真的是看人看得太专注、太不在意这个了。可他又完全没想去改,他秦奋认定的事情,多半别人也是撼动不了的,当初他决定当练习生,就是在看不到光的路上固执前行,后来的浮浮沉沉,这么多年,也就只有一个人算是真正改变过他的主意。

 

这个人是沉沉暗夜里的一道月光。

 

秦奋突然就想念起很久以前看过的月亮。

 

 

5.

在韩国的时候,秦奋见到月亮的时光,比见到白昼要长得多。

那些天不亮就扎进练习室,天黑了才有空喘气的生活,到现在触感依旧很清晰。白天的舞室拉起窗帘,厚重地隔绝掉日光,年轻的秦奋就在里面跳啊跳啊,不敢看时间,不敢松懈,一直等到身体终于疲倦到跳不起来了,才敢掀开帘子看,是晚上了。

 

在异国他乡的第一个中秋,秦奋没有和家里联系。

他用不了太长时间的电子设备,国际长途太贵了,家里人还在生自己执拗去当练习生的气,妈妈是心疼自己的,可是话不投机总说不到一块去,他总还是会继续执拗下去。秦奋捏着手机想了半天,还是关了机塞进背包夹层,一边嘴里绕着不太熟络的韩语句子念念有词,一边对着镜子重复千万遍舞蹈动作。其实在韩国的每一天都是一样的。

那天晚上秦奋拨开厚重的遮光帘,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看了几分钟月亮,然后拧开冰凉的矿泉水,就着如水的月色慢慢灌了两口。

他想,看来是中秋节的话,在哪儿看月亮都很圆很亮。

 

后来他跟团出道了,行程多到喘不过气,别说中秋,连过年也回不去,他在异国他乡的又一个满月的夜晚,忽的一瞬间想起古人的一句话“海上生明月,天涯共此时”。

他有一点想家,又没有那么想。只是有点可惜在这么一个有月亮的晚上,没有一个可以说说话的人。

 

那些日子太深刻太无法忘却,不只是缺了块骨头的膝盖会提醒他,这么多年后,当他重新捡起舞蹈时,他的肢体记忆里还刻着那段过往里擦不干净的汗水和泪光。

那个时候,他满心想着把自己打磨成一个适合南韩的样子,让更多的人知道他,喜欢他,他想不到命运和他开了巨大的玩笑,更想不到会有一天站在北京一家公司练习室斑驳的镜子前,重新审视自己,和另一群人开启二次追梦。

 

他也想不到会遇见韩沐伯。一个像月光一样,在后来那段无色无味的日子里执拗地要透进他生活里的人。这个意义非凡的人。

就像当年的秦奋一直没在意过,“海上生明月,天涯共此时”的后一句是“情人怨遥夜,竟夕起相思”。可以一起看月亮的人,也紧随在命运变动后。

 

 

6.

今天的韩沐伯发现秦奋走神的次数太多了。

 

早上看着自己的眼神就不大对,但是和他对话又没什么问题,回答反应也是一如既往地迟钝但没有错漏。到了公司开始练习了,感觉还是不太对,韩沐伯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,只是隐隐约约觉得今天的秦奋的状态透着些许陌生的理性,有一点穿越而来隔着时光审视周遭人群的味道。

但除了自己也没人发现。韩沐伯叉腰站在角落,看这个白痴美和小白痴美秦子墨切磋智商,一张好看的脸笑得找不到眼睛,想着也没什么问题。只要不看着自己,就没什么问题。

 

……他别就是看我才不对劲的吧。

 

韩沐伯被自己的念头小小的震了一下,赶紧岔开念头,拍手召集几个小孩,指出问题,例行加油打气,抬眼就看到刚刚缠绕在自己思绪里的人正目不转睛地盯他。

 

他还是先错开了视线。

 

还有几天就进厂了,老秦一定是因为紧张才状态不对。他给自己找了个别的理由说服了自己,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不想继续往自己身上想下去。

 

好像跟秦奋相关的事情,就不再是什么简单直接的事件,而是一个毛线头,顺着这个可以拽出一大团线球,太多细枝末节,捋不清楚。韩老师自认是个理性的人,放在平时想太耽误时间,关于未来要考虑的东西太多,他身上要扛的不只是他一个人的责任。

 

他总是和自己说,有空了再细想,却从来没在有空的时候真的想过。

 

 

7.

如果要和人聊起这二十多年来的作为,韩沐伯自认不曾后悔。

人活这一辈子,总要有那个胆子去做点什么自己想做的事,即使别人说做不到也要去做。不做怎么知道做不到呢?那个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人生,不是他想要的。

 

于是他学琴,学了八年小提琴,要换大提琴。都是乐器,即便是换个风格完全不同的上手也很快,何况同是管弦乐器。后来又学了八年大提琴,换,不过这次换的很彻底,和琴都没关系了,要去做唱跳艺人。

和秦奋一样,他这个举动被家庭严令制止,但韩沐伯也很执拗,他的执拗比秦奋多一层原因——摩羯座的人就是更轴一点。

于是他试了,成绩算不错的,不过再怎么算不错的也是失败了。他熬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,蜗居在小平房和自己的琴相依为命,那些没天光的未来长得好像看不到头,但他就是不肯放弃。

 

摩羯座,轴啊。

 

所以当他从友人那里第一次完整的听完“秦奋”这个名字的故事后,几天不眠不休补完了能找到的秦奋的所有资料,他通过朋友要到联系方式继而见面,单方面的了解了秦奋的一切,认定了这是自己想找的那个人,都没有想过这个叫秦奋的人会不会不想认识他。所有人都说秦老板不会再回到偶像这条路上来,他不信。他分明看得到,在舞台上的那个人眼睛里有着和自己一样的光。

 

韩沐伯想要认识秦奋,他就一定要做到。

就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吧——一个人走不下去的路,两个人会不会好走一点儿。

 

 

8.

也不是没有犹豫过,在知道秦奋的膝伤有多严重之后。

 

韩沐伯这个人从来没有对自己的决定产生动摇过,哪怕是那段失利的过往,他也不曾怀疑过自己的能力,更没想过退缩。

平生头一回,决定开始猛烈的动摇,是因为秦奋。

 

“别练了……我们不去了,老秦,不去了。”

秦奋第一次栽倒得猝不及防,把在场所有人都吓懵了。工作人员反应快跑出去拨了电话,韩沐伯手足无措,赶紧蹲下来护住秦奋受过的伤的膝盖,声音里慌乱掩盖不住,他只能把手叠在躺地上那个人的膝盖上,也不敢用力捂,似乎这样做能稍稍抚平秦奋揪得死紧的眉头。

秦奋咬紧牙关眯眼看他,突然就笑了:“没事,没事的。”

韩沐伯一股无名火上来,也不知道是对谁生气:“还没事儿,练不动了还死撑着干嘛?不想要腿了是吧?”话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,秦奋现在这个状况,说实话全怪自己。

 

秦奋用手臂挡住脸,不说话了。

韩沐伯心头一紧。

 

他太担心了,担心的要死,担心秦奋出什么意外,担心……秦奋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是那个罪魁祸首,要后悔了。

 

韩沐伯也没再说话,这个沉默一直维持到进医院,拍片子做检查,他东跑西忙,努力让那些令人沮丧的想法被忙碌挤掉。他一言不发的听着秦奋和医生的交流,在心里默默记下关键词句。

折腾到很晚他们才回到合租的公寓。离开了喧闹的公共场合,空气里令人窒息的安静再也藏不住,韩沐伯低头扶他坐到床上,他在心底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,他想,如果秦奋不提,他明天就主动说,去好好当自己的秦老板吧,不要和他一起去追什么梦了。

 

“老韩。”

秦奋终于开口叫住他,韩沐伯身形不易察觉的一滞,他听到秦奋问他:“你生我的气了吗?”

 

……这叫什么事儿啊?韩沐伯艰难地抬头,他怎么好回答这个问题,明明这一切都应该是他的错……啊。

结果秦奋又开口了,“你不要生气嘛……我以后会注意的。绝对不会再超过了。”

韩沐伯喉咙干涩得像堵了几大团棉花,他想说点什么,却什么都说不出来。

但秦奋还在说话,“我知道你又多想了,干嘛啦,你别往自己身上想,这已经不是你的事了,现在是我要去的,又不是你逼我的。”

 

秦奋的眼睛亮晶晶的,房间没开灯,没拉窗帘,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,韩沐伯也在那个时候发现,秦奋的眼睛很大,只要有一点光,一双桃花眼就像落了条银河,万千星辰都在他眸中流转,可以想象舞台的灯光落在他眼睛里该有多好看,他确实是天生属于舞台的人,韩沐伯一直都没看错。

 

“真的,老韩,你说过一辈子可能就这么一次机会了,你别让我留遗憾。”

有那么几个瞬间,韩沐伯烦躁的想,别说话了,去他妈的机会,我更在乎你别把命丢掉。他的心揪成一团,可秦奋的每一句话都让他无法反驳。

 

他在心里沉沉地叹了口气,清了清嗓子,一开口声音哑的不成样子,他只说:“睡吧。明天再说。”

秦奋就目送他出了房间。

韩沐伯一整夜没有睡好,秦奋柔软的南方口音讲出来的话掷地有声,配合他映着月光的眼睛,声画在他脑海里不间断轮播。他清早睁眼敲响秦奋的房门,看到秦奋已然很清醒的状态,认命般闭了闭眼,下达指令:“以后练习要听医嘱,也要听我的,不让你练就别练了。”

 

“知道了知道了,听你的,我都跟你讲过了,医生说我再跳四十岁滚轮椅,你把我拉进坑的你要对我的腿负责啊。”

傻乎乎地给自己危险的未来盖章,大眼睛里的光闪啊闪,一笑生花。韩沐伯心想,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看着挺精明一人,没想到以后会这么让人放心不下呢。

 

……白痴,白痴美。

 

“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对你负责了。”

 

 

9.

今天的韩沐伯很难得的想了一些心事,他不知道秦奋想了一天。

 

“你今天怎么了?”韩沐伯目送三个小孩离开公司后才向发呆的人抛去问句。

秦奋茫然抬头。他身体已经到负荷了,膝盖那里感觉得到一突一突的跳;今天一天大脑转速也太高了,从来没一天想那么多字,太阳穴也在突突地跳。但都是在可以忍受的疼痛范围内,他一念交错,就回答了:“没事啊,挺好的啊。”

秦奋默默在心头抽了自己一巴掌:头疼,膝盖也疼,眼前还站着那个他想的所有命题里最最核心的大麻烦。足够他回答“有事,特别大的事”了。他何必在这个人跟前逞强呢。

“那眉头都皱到哪儿跟哪儿去了,还没事儿。”韩沐伯回嘴,这个傲娇怕是跟自己待太久了养成的毛病,有事一定要人给挑出来才好去突破。“哪儿不舒服还是怎么着,你今天一整天都不太对你知道吗?”

秦奋被“一整天”三个字戳中,心下一抖,真要命,别是早就被他看出来了。他憋了口气慢慢吐出去,像被抓包作弊的小学生一样不敢看教导主任韩老师的眼睛,慢慢透底:“老韩我头疼……”

“腿不疼吗?”

“腿也疼,主要是头疼……”

“我就说你今天肯定有事,你的腿……哎赶紧回家歇着,头怎么还疼呢,发烧了?”

“……”秦奋不敢说话了,他摇摇头,突然岔开话题,自言自语般轻声道,“你说过晚上要给我拉琴。”

“没忘呢,回家。头疼真的没问题?”韩沐伯关上练习室的灯之前,对秦奋笑了。

 

傍晚的练习室落进昏暗。

秦奋在视线一片模糊里听见心跳欢呼雀跃。

 

“头疼的事晚上回去告诉你!”

 

也不知道在开心什么。

 

 

10.

阿希尔-克洛德·德彪西,法国人,十九世纪末、二十世纪初欧洲音乐界颇具影响的作曲家、革新家,也是近代“印象主义”音乐的鼻祖,他自幼年起即受到法国印象派艺术的熏陶,结合东方音乐、西班牙舞曲和爵士乐的一些特点,创造出了其别具一格的和声。其音乐对自他以后的作曲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。

《月光曲》是他第一期作品中的一个钢琴曲,作于1900年,后改编成大提琴曲。

 

看着就像韩老师的菜。什么“印象主义”啊“东方音乐和西班牙舞曲”“法国印象派艺术”啊,就很模糊的浪漫。

 

秦奋如愿以偿等到韩老师的大提琴独奏,趁着韩沐伯试音,“啪”的把屋顶大灯关了,爬上他书桌边的椅子按开台灯,一边摸出手机飞快地查找资料,一边问:“韩老师你喜欢这首曲子啊?”

韩沐伯拉了几下空弦,停下来,脑海里浮出来一双映着月光的眼睛。他眨眨眼,嘴上却说:“不是,这首比较熟。”

秦奋完全没在乎他的回答,还颇为满意地点头:“那好巧哦,我喜欢月光。小时候最喜欢中秋节跟家里面人一起赏月,不过大了以后没什么时间看月亮了。”

“这就是你不开大灯不关窗帘的原因?”

“气氛啊!”

韩沐伯白了他一眼,但秦奋知道他没有任何真的嫌弃。

 

韩沐伯开始拉琴了。同样的曲子白天听和晚上听的感觉当真是不一样,也许是这首曲子叫做月光,也许是夜晚人的情绪总是更容易波动。屋子里靠窗的那半边已经染上月色清辉了,韩沐伯就坐在月光和小台灯的光里,闭着眼睛,为他拉琴。秦奋是个特容易情感外露的人,他只是看着神情专注的韩沐伯,就感觉鼻子有点泛酸。

真是帅到无法直视。秦奋抽了抽鼻子,低头刷手机,看见一句评论:钢琴版的月光是灵动的,似有水光跃动的轻灵,大提琴版的月光是沉静孤独的,天地之间,只有月光。

 

一曲终了他才敢偷偷抬眼看韩沐伯,韩沐伯还捏着琴弓不知道在想什么,此情此景气氛太好,他突然诗兴大发又记不太清楚,嘴一快就先问出来了:“哎哎老韩,我想到一句诗,什么月是什么月来着的。”

“什么跟什么?”韩沐伯没抬头,自顾自把玩了琴弓,“海底月是天上月?”

“对对对就是这个。”

 

韩沐伯不接话了。

秦奋看这反应有点懵,还悄悄用手机搜了一下,搜完内心又想抽自己了。

——秦大田秦大田秦大田!干嘛要问他!不会自己查吗!他是不是觉得这是句告白?但这句告白听起来也太随便了点!我秦奋这么有仪式感的人告白才不会用打哑谜的方式好嘛!

我在想什么哦……秦奋被自己尴尬到无语,努力想打破(他单方面觉得)变得尴尬的气氛,跟开始收拾大提琴的那个人搭话,试图假装无事发生过。

“老韩……我跟你讲我今天为什么头疼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我感觉我是一下子想太多了。”

“嗯?”稍微加了点询问的语气。

“早上就在想你拉的月光啊,上午排舞的时候,突然就想起来以前了,在韩国的时候看月亮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就有点感慨嘛,以前在练习室看月亮,现在是在家里看月亮了。”以前的时候,也没想过有人陪自己看月亮,还有人给自己奏一曲月光。

“嗯。”

“……韩沐伯!”完了,别是因为这句诗,他都不理我了。

 

“......噢,我也在想。”

韩沐伯终于说话了。

 

“你在想什么?”

秦奋突然有些紧张,像回到他们见面的第一天,他受他邀请共进晚餐。他那时候不知道会见到谁,会发生什么,更不知道这个人对他的未来会有多大的影响。

 

韩沐伯把琴盒推回房间角落,朝秦奋走去。

秦奋就看着韩沐伯离他越来越近,然后抬手越过他的肩,关掉了他身后的小台灯。

房间意料之中落入黑暗,只有半个房间能被月光圈进范围,秦奋整个人缩在转椅上,韩沐伯就这么居高临下地俯视他,看秦奋的眼睛又一次毫不自知地落满月光。

 

“我在想,今晚的月色真美。”

 

真是太好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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